【编者按】依附论的鼻祖萨米尔·阿明近日与世长辞。如何认识依附论的意义及其历史地位？我们欢迎大家来稿讨论。我们将略致薄酬。本文作者江时学系上海大学特聘教授、上海大学拉美研究中心主任。

为什么有的国家发展了，有的国家没有发展？为什么有的国家富了，有的国家似乎永远摆脱不了贫穷？

国际上回答上述问题的理论不计其数，其中较为流行的主要是现代化理论和依附论，但这两种理论的观点是针锋相对的。

现代化理论认为，500年前世界上每一个地方都是不发达的，都是“传统社会”。“传统社会”的特点是发展水平低下，人的观念一成不变，缺乏创新和不思进取。后来，有些国家通过发展资本主义，推动了科学发明和技术进步，培育了企业家精神，实现了创新，成功地从“传统社会”过渡到现代化社会。因此，资本主义是传统社会向现代化过渡的“引擎”。今天的发展中国家完全可以沿着发达国家的足迹，通过发展资本主义来摆脱“传统社会”，走向现代化社会。由此可见，在现代化理论看来，发展中国家得不到发展的根源在其内部。

依附论的观点与现代化理论的观点大相径庭。依附论认为，16世纪以前，世界上的每一个地区确实都是“传统”的，但在16世纪后，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欧洲的发展超越了其他地区。于是，欧洲就利用这一优势，用贸易手段控制其他地区的经济，用建立殖民地的方式对其掠夺，甚至用武力手段占为己有。

依附论认为，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是发展中国家不发达的罪魁祸首，不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和不平等交换使发展中国家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因此，有些依附论学者认为，发展中国家如要取得发展、不受或少受发达国家的剥削，就应该与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脱钩”（de-link）。由此可见，依附论认为，发展中国家不发达的根源在外部。

如何认识依附论？应该说，这一理论指出了南北关系的本质（即发达国家剥削发展中国家），从而为后者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主张提供了有力的理论依据。但是，依附论过分强调发展中国家贫穷落后的外部根源，甚至还提出了脱离现实和不符合历史潮流的“脱钩”。

“脱钩”这个“馊主意”是行不通的。众所周知，在全球化时代，国与国之间的相互依存是不可避免的。为了充分利用人类社会在各个领域取得的成就和进步，必须积极而主动地参与全球化，最大限度地与世界经济接轨。

中国及东亚“四小龙”的经济奇迹充分说明，与“脱钩”相悖的外向型经济具有多方面的优势：有利于提高规模经济效益；有利于扩大出口，增加外汇收入；有利于优化资源配置，加快工业化进程；有利于调整产业结构，发挥劳动力资源丰富的优势；有利于企业获得国外的新技术和先进的管理技能；有利于扩大政府调整经济政策的回旋余地，从而使国民经济对外部冲击作出灵活的反应；有利于增强国际竞争力。

1987，加拿大阿色巴斯卡大学出版的《黎明》（Aurora）杂志采访了依附论的鼻祖安德烈•冈德•弗兰克（1929~2005）。记者问：“你研究国际发展的方法采用什么概念？这些概念后来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位出生在德国、后在美国定居的著名学者答道：“世界经济的核心及其相互依存变得更为重要。我的信念发生的变化主要是对依附的看法。过去我认为，第三世界国家或地区只要采取一致的行为，与世界经济脱钩，就能实现某种程度的自主或非依赖性。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我的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在1973年智利发生政变以来。事实表明，一个国家要与世界经济脱钩是不可能的，或者说是极为困难的。”

1993年12月，弗兰克在美国佛罗里达国际大学拉美加勒比研究中心的一次学术讲座中再次表示：“事实已迫使我改变我提出的观点。我将不再说‘脱钩’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对于拉美来说，摆脱依附是困难的，或者说是不可能的”。

美国学者迈克尔•克里扎内克曾在其1995年出版的《拉美的变革与挑战》（Latin America: Change and Challenge）一书中指出，“20世纪90年代的拉美已演变到这样一个地步：它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是如此复杂和多元化，以致于‘依附’这个术语的含义必须被重新界定。……现在，‘依附’这个词在拉美不再是一个肮脏的字眼，因为政府、企业、职业人员组织和行业组织以及普通公民都认为，增长与富庶是与工业化国家保持更密切关系的结果。”